元丰十年,骁勇善战的陆家因通敌卖国,被满门抄斩。
始作俑者陆晚舟,也畏罪自戕。
陆家赤焰军一夜之间,竟全部投敌。
此消息一出,震惊世人。
毕竟,世人皆知陆家世代忠良,骁勇善战,英勇神武。
更是常年驻守北魏边关,维护家国永安。
可以说,北魏之所以常年屹立于乱世不被异族侵犯,
就是因为无数的陆家赤焰军马革裹尸。
可谁料,背后的陆家竟然能做出通敌卖国此等丑事。
整整三月,此事还一直是世人的谈资。
陆家被灭门的三月之后,
醉仙楼来了位容貌秀丽,勾人心魄的花魁。
因家道中落,竟选择主动卖身,委身青楼。
仅凭一曲惊鸿舞,就引得无数富家子弟追捧。
这位花魁,更是风尘女子中的一股清流。
她卖艺不卖身,更是令所有男子上演了一场争相“救风尘”。
而我,就是这位花魁。
可是,没有一个人知道,我是陆晚舟的妻。
先帝拓跋涛,登基二十年有余,心怀壮志,开疆扩土。
短短二十年光景,就平西周,灭南宋。
而我,本是西周女子,是义父在征战时救下的遗孤。
彼时的我,还是不满十岁的孩子,一夕之间,国破家亡。
幸而偶然间被陆家军主帅所救,还被收为义女,取名陆芙。
我与陆晚舟年龄相仿,从小在赤焰军军营长大。
这世上,除了赤焰军,竟无一人知晓还有我陆芙的存在。
先帝拓跋涛开疆扩土,陆家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然而,在平定天下后,却一病不起,驾鹤西去。
新帝拓跋炎顺势登基。
可陆家手握兵权,还深受百姓爱戴,
本就被新帝拓跋炎怀疑功高盖主。
这种怀疑在陆晚舟拒绝了赐婚的圣旨之后,到达了顶峰。
拓跋炎的发妻,新任皇后慕容朝阳,奢靡无度,嚣张跋扈。
陆晚舟替义父入京述职,竟被皇后看中,要给她的亲妹妹赐婚。
拓跋炎本就想钳制陆家,更是趁此机会下旨。
陆晚舟却拼命抗旨,此番举动更是惹怒了圣上。
新任帝王,敏感多疑,依然怀疑陆家居心叵测。
不过月余,陆家通敌卖国,满门抄斩的旨意就传遍了大江南北。
我至今还记得,圣旨传来的那晚,义父和陆晚舟拼了命地将我塞进密室。
陆晚舟双目通红地告诉我:
“阿芙,此番我大约是要辜负你了。”
“我与你,还未行成亲之礼。你并非我陆家人,快逃吧!”
我死死地抓住衣柜的门,满脸泪痕地看着面前这位我爱到骨髓的男人。
“不,我生是陆家的人,死是陆家的鬼。你与义父在战场上救我一命,我怎可苟且!”
陆晚舟目眦欲裂地看着我:
“阿芙!你要活着!为我陆家赤焰军正名!!!”
“阿芙!活着!!”
门外传来巨大的撞击声,我被陆晚舟塞进密室。
透过密室的缝隙,我看到一抹明黄色的衣角将门踹开。
是新帝拓跋炎。
我看到,义父和陆晚舟被擒。
义母被人当众***,不堪受辱,羞愤自尽。
义父目眦欲裂,冲上前与拓跋炎拼命,却被御林军一剑穿喉。
我此生的挚爱陆晚舟,顶天立地地站在拓跋炎面前,手握利剑悲凉开口道:
“皇上,微臣,问心无愧!”
下一秒,用利剑隔断了自己的喉咙。
可是,早已下定决心除掉陆家的圣上,怎会轻易放过。
飞鸟尽,良弓藏。狡兔死,走狗烹。
无数的史书,早已告诉了我们忠臣的结局。
随后发生的一切,我都不愿再次回想。
只记得空气当中全是血腥气。
整个军营都是阵阵哀嚎。
陆家赤焰军,一夜之间,竟无一人生还。
月上柳梢,正是醉仙楼每天最为红火的时候。
无数的世家子弟围坐在舞台之下。
所有的人,都在翘首以盼今天压轴的花魁登场。
我身着一袭红色的丝裙,肤如凝脂,面如白雪,眉目含笑,走上舞台。
台下的世家公子全部都沸腾了,不断敲击着桌面,甚至不少人,还轻佻地吹着口哨。
轻柔的音乐响起,我开始轻摇自己纤细的腰肢。
随着音乐旋律的渐渐加快,我的舞步也变得更加热烈。
一曲舞毕,台下所有的人都在高声呐喊。
而我,却直接转身下了舞台。
众所周知,花魁卢娘子,一晚只舞一曲。
每晚只陪一位公子,共饮一杯。
价高者得。
甚至,整个上京还流传着有关卢娘子的诗句:
“五陵年少争风头,
一曲红绡不知数。
钿头银篦击节碎,
血色罗裙翻酒污。”
随州周围的男子的挑逗声和不舍声,我转过身,朝他们妩媚地深鞠一躬。
台下的恩客们开始叫价了。
可是今天,我却向着台下的恩客们微微俯身,转身直接下了台。
嬷嬷赶忙上台告诉众人:
“卢娘子近日身体不适,不宜饮酒。近期不再出台。”
我却在下台后,恨恨盯着二楼的包厢。
果然,哪里有绝色美女,哪里就有当今拓跋炎。
委身醉仙楼的第三个月,我终于见到了拓跋炎。
陆家赤焰军被灭,我辗转多日才来到京城。
偶然间,听得民间传言。
先帝征战十余载,平西周,灭南宋。
新帝拓跋炎却潇洒风流,整天流连风月场所。
有不少风尘女子是他的红颜知己。
我赌了一把,赌拓跋炎会听闻京中新来了一位花魁。
我出卖美色,委身醉仙楼。
就是为了这样一天。
从我走进醉仙楼的那天起,我就不是陆芙了,我是卢芙。
看到包厢中,那张我永生无法忘记的脸,我哭了。
看啊,晚舟,猎物上钩了。
果然不出我所料,在我下台之后,
一只大手拦住了我的去路。
“这位姑娘,我们爷有请。”
我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,娇媚一笑:
“不好意思,官人。奴家可是只卖艺不卖身的。”
说完,也不理会他的神色,转身上了楼。
毕竟,对于男人而言,得不到的才永远在骚动。
第二日,第三日,第四日……
不出我所料,拓跋炎日日都来。
我日日拒绝,从不曾给他一个多余的眼光。
第十日,却听到嬷嬷说,今日有贵客,将醉仙楼包场。
我心中暗喜,他终于忍不住了。
当晚,红罗帐下特制的西域迷情香,让我的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。
拓跋炎被我曼妙的舞姿和身上的香气吸引。
一脸痴迷地望着我,
下一秒,就将我一把搂到了怀中。
我心中泛起阵阵恶心,却只能面露微笑。
灵巧地从他的怀中躲开。
传言说得果然没错,拓跋炎的弱点确实是美色。
眼看着拓跋炎这般模样,我用手轻挑起他的下巴。
吐气如兰道:
“官人,奴家可是只卖艺,不卖身的。”
下一秒,我的头被拓跋炎狠狠按下,他的唇,落在了我的唇上。
忍着胸口中不断翻涌的恶心,我假装没有推开他。
我深吸一口气,眼神迸发出凶狠的光。
我多想此时此刻,将他杀掉。
但是不行,我陆家赤焰军还没有洗刷冤屈!
我不能让你们不明不白地死去!
所以,我的晚舟,你不能怪我。
我又更深地回应了拓跋炎。
我当然知道,疑心深重的拓跋炎,
怎么会轻易爱上我一个风尘女子。
我只需要做到,让他对我念念不忘就已足够了。
只有这样,我才能通过他,
进入紫禁城那方的高墙之中。
才能为我陆家军报仇。
所以,即使面对拓跋炎再痛苦,
我也开始对他做出些小女人的姿态。
会含情脉脉地看着他,替他拂去身上的浮尘。
也会用蹩脚绣工,送给他独特的荷包。
也会亲自下厨,为他做一顿再简单不过的家常便饭。
他对我也越来越感兴趣,还在浓情蜜意之时,让我唤他“炎郎”。
从这之后,我更是故意营造出对炎郎情根深种的样子。
美人在怀,他自然乐在其中。
但是,我始终没有让他突破那最后一道防线。
我明白,太轻易得到的东西,往往不会被珍惜。
我能明显感觉到,拓跋炎对我越来越动心。
虽然,从他的眼神中,我看出了玩味。
但是,这一点点的关注,就已经够了。
对于一位君王来说,女人,就和路边随处可见的物品一般。
然而,我忽略了男人的新鲜感,向来都是转瞬即逝的。
仅仅半月有余,拓跋炎便不再日日来醉仙楼了。
我陷入了焦灼之中,每天都在想着是不是哪里露了馅。
我历尽艰难险阻才走到这一步,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。
正当我整日都在思考该如何更进一步时,
封我为妃的圣旨到了。
只见,一方八角轿停在了醉仙楼门前。
寻常市井百姓何曾见过如此华丽的轿辇,
纷纷围在路边不肯离去。
为首的公公身着华服,在醉仙楼门前高声宣旨。
“奉天承运,皇帝召曰,卢氏娘子才艺过人,深得朕心,故封为卢美人。赏黄金千两,并赐钟粹宫,即日进宫,钦此。”
圣旨宣读完毕,周围一片哗然。
青楼的花魁娘子,竟被封为美人,还入宫为妃。
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事。
我假装呆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圣旨,下一秒钟,眼中便浸出斗大的泪水。
随后,我重重地跪地磕了一个响头。
“贱民出身卑微,是断断不能入宫为妃的!!!”
说罢,我又深深地对着宣旨太监磕了几个响头。
看到宣旨公公并无反应,我又拉过一旁的嬷嬷,不停地向她磕头。
“嬷嬷!嬷嬷你帮帮我!!你知道的啊!我有心上人了!!”
嬷嬷怎么可能见过朝廷宣旨这等威严神圣的场景。
蜷缩在一旁,不停地向我使着眼色。
我假装没看到嬷嬷惶恐的神色,继续放声哀嚎。
看我继续哭喊,一旁宣旨的公公已经面露不悦。
嬷嬷看到此状,赶忙将我一把拉起:
“姑奶奶!!你是疯了吗?!这可是圣旨!你竟敢抗旨不成!”
我眼泪汪汪地看着嬷嬷,缓缓吐出一句话:
“可是,嬷嬷。我爱炎郎。我爱炎郎!”
这声音不大不小,却刚好能让宣旨公公听到。
紧接着,在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时,我朝着马车狂奔而去。
看到我想触车自尽,一旁的守卫纷纷上前阻拦。
我一边挣脱他们,一边大声呼喊:
“炎郎!阿芙不能为你守身如玉!阿芙去了!!”
随着一声利落响亮的声响,我被御林军一掌拍晕。
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,我却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露出了笑容。
紫禁城,我陆芙来了。
再次醒来,映入眼帘的是缂丝水云缎的床帏。
我心下已经了然,我终于进宫了。
动了动酸疼的后脖颈,我忍不住叫出声来。
“美人,您醒啦?”
外室的小丫头听到我的动静,赶忙跑了进来。
“我这是?在哪?”
我摸着头,假装状况似的询问着她。
“美人,我是白雪,是内务府派奴婢来侍奉您的。这里,是钟粹宫。”
我当然知道,宫中的一切,都不能相信。
我也知道,一旦我选择这条路,我能依靠的就只有我自己。
看着面前的白雪,我沉默不语。
却突然看到外室的帷幔后,那明黄色的一角。
我心下明了,猛然起身就要向殿外冲去。
却在落地的一瞬间腿软,摔倒在地。
白雪看到我摔倒在地赶忙将我扶起,我一把推开白雪,向前不顾形象地爬去。
“炎郎,炎郎!阿芙无能,不能为你守身如玉。阿芙先走一步了!!”
说完,我又起身向墙上撞去。
不出所料,我果真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。
“阿芙。”
听着熟悉的声音,我凝滞住了。
抬起头,果真看到了拓跋炎的脸。
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脸,故意沉默了很久很久。
眼神,也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,变为了愤怒。
一旁的白雪看到拓跋炎出现,赶忙下跪行礼。
我则在一旁,愣愣地盯着他。
拓跋炎想要上前将我拥入怀中,我一把将他推开。
“美人,这是皇上!不可如此。”
白雪看到我竟然对圣上如此不敬,面露惊慌,赶忙拉着我的衣角让我下跪请安。
我没有理会白雪的动作,反而一步步地走上前去。
“你是拓跋炎?”
“是。”
“你是皇上?”
“是。”
“你是我的炎郎?”
拓跋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将我狠狠抱在怀中:
“是,我是你的炎郎!”
【啪!】
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,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。
我鼓足勇气,狠狠地扇了拓跋炎一巴掌。
殿内所有的宫人更是齐刷刷地跪了一地,齐声高呼:
“皇上息怒!”
我表面上愤怒的嘴都在颤抖,其实内心早已慌张不已。
毕竟,这可是九五之尊。
而且,他并不算一个明君。
看着拓跋炎眼中,不断变换着神色。
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我只能赌,赌他会对我这种女子另眼相看。
赌输了,我自是能和九泉之下的晚舟还有义父义母相聚。
赌赢了,我就继续举步维艰地,为我陆家军正名,为我父我母和我夫报仇雪恨。
仅仅一瞬,这个念头就被我打败。
不,我不能输!
我可以死,但绝对不能如此死去!!
我还有我背后的使命!!
看着越来越逼近的拓跋炎,我突地一下闯进他的怀里。
然后放声大哭:
“炎郎!你好坏!!你怎么可以!怎么可以这样玩弄我!!”
我状若无骨地瘫软在拓跋炎的怀中,满脸是泪地不停哭泣。
果然,看到我做出如此行径,原本有些愤怒的拓跋炎,也缓和了神色。
他拉着我的手,与我一同坐在了寝宫的软榻之上。
“阿芙,朕骗了你。朕确实是皇帝。可是,朕对你的心是真的。”
我含情脉脉地看着他,又赶忙垂下眼去,默默流泪。
拓跋炎用手轻轻拂去我眼角的泪水,将我又拥入怀中。
“阿芙,真没有想到,你竟对朕情根深种。传旨公公告诉朕,你竟宁愿寻死,也要替朕守节,朕原本还不信。”
“可是刚刚,朕亲眼所见,简直对你的爱感到震撼!”
听着他的话,我在他怀中勾起了嘴角。
果然,我猜得没错。
所以,我才故意寻死觅活的,做给传旨公公看。
我当然知道,我的所作所为,传旨公公会原封不动地告诉拓跋炎。
作为一个他没有得到的女人,我又坚决为他守节。
虽说我在风月场的时间不久,但我也知道。
这样忠烈的女子,也是世间少有。
既然你动了心,
那就再沉沦一点吧,拓跋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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