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，昏黄的油灯一跳一跳的，将我娘独自垂泪的影子映在墙上。
「人家要一百两银子才肯罢休，就是卖了我和你爹这两把老骨头我们也拿不出一百两啊！小荷你别怪娘心狠，现下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救你哥，其实，娘也舍不得你啊！」
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，我也分不出到底有几滴是掉给我的。
我不知道怎么应声，只好沉默。
哥哥不学无术，从小惹是生非。
去年爹娘几乎拿出了全部积蓄，给他在衙门了谋了一个小差事。
想着有个正经营生也好说媳妇。
谁知道媳妇儿还没开始说，他就因为多喝了两口酒与人起了争执，仗着自己在衙门认识几个人就得意忘形，硬生生打断了人家一条腿。
恰巧那家也是有点关系的，当时就报官把我哥下了大狱。扬言没有一百两就要把我哥一告到底。
明天就是期限的最后一日了。
爹爹围好了羊圈，推门进来，脸色少见地和顺，甚至还在衣兜里抓了一把瓜子给我。
我娘敛了神色，忐忑不安地从炕沿上滑下来。
「怎么说？」
我爹恍若未闻，连个眼神都没给她，只是对着我用从未有过的语气说话：
「明天一早周家就来接亲，你今日早些睡吧！也别怪爹娘心狠，那周家于你来说也算是个好去处。周公子身子不好是个活死人，等过几个月他没了，爹就上门把你接回来，到时候爹一定再给你找一个身强力壮的好夫婿，风风光光让你再嫁一次！」
我没接那把瓜子，也没接话，他便很快没了耐心，粗暴地掰开我的手塞在我掌心。
「我不是和你商量的，你明天乖乖出嫁，我拿了银子好救你哥！」
他说着划上了屋里的门，靠墙躺下不知道在想什么，全程没再看过我一眼。
他平日里不在这个屋里睡的。
我娘一句话不敢多说，常年的捶打让她早已学会了闭嘴和听话。
这样虽然憋闷，但总好过挨打。
我也是，都被打怕了。
娘脱鞋上炕，招手轻轻叫我：「再过来娘身边睡一晚吧，让娘好好抱抱你。」
我麻木地任由她抱在怀里，听着她喃喃讲述我小时候的事，可脑子里回想的都是下晌无意间听到的那句：「如果不聘给周家，那就只能卖进窑子里，我怎么舍得自己亲闺女去那样的地界儿？」
我才十五岁。
我很想问问她，难道除了卖我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？
卖一次不够，还想着卖第二次？
但我知道问也白问，她根本做不了主。
我娘说得动情，已不知道哭了多少回。
突然我爹怒了，一个枕头劈头盖脸砸过来：「哭哭哭，哭丧呢？老子还没死呢！」
我娘赶紧噤了声。
我轻轻挣脱开她的怀抱，转过身低声道：「娘你不用说了，明日我嫁了便是。」
那一夜我辗转反侧，可每动一下我都能感觉到身侧有一双眼睛，在警惕地盯着我。
我的亲爹啊，你就那么怕我跑了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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